抗战前我在广州念小学。那时我有一个习惯，每星期六或星期日有半天到书店看书。

当时广州的书店集中在一条街上，就是双门底的永汉路，即今天的北京路。所有这些书店全是上海书店的分店。从财厅前（那里有周恩来总理结婚的美利坚西餐馆）朝西数过去，一路上是商务印书馆、上海图书杂志公司（在商务对面）、北新书局、开明书店、大众书局、世界书局、中华书局、儿童书局、广益书局。这些书店的职工，也都是上海人。

其实我们小学生读的书，全都是上海出版的。我读的课本，不管语文、历史、地理，都是商务版。图书馆里有商务版的《小学生文库》和《幼童文库》，开明版的《稻草人》以及外国儿童文学丛书如《木偶奇遇记》《宝岛》等等。我看的杂志是商务的《儿童世界》和中华的《小朋友》。

▲商务印书馆“小学生文库”《远古的人类》（1933年10月）

▲中华书局《小朋友》（创刊号，1922年4月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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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趣的是，我有两位同事在抗战前正是在广州工作的。一位是少儿社的吕鹤鸣同志，当时他任广州儿童书局经理；一位是译文社的张鸿志同志，当时他任广州上海图书杂志公司经理。他们真是我的老前辈了，当时我只是个小学生，老上他们的书店看书，儿童书局还有椅子让我们坐着看。

在我的印象中，当时广州出版业很不发达。我在桨栏街、杨巷路附近见过几家广东书铺，招牌是×× 堂，×× 堂。他们自己印书，但印的都是粤曲唱本和通胜（历本）之类，且多是石印。不过我看到过一两种电影杂志（一本叫《银幔》），外国电影明星用的是广东译名，如秀兰邓波儿译作莎梨谭宝，范朋友译作菲宾氏，卓别林称差利，那当然不是上海出版的了，不过是广州还是香港出版的，就记不清了。解放前夕我回过广州，出版情况无大改变，小报连字也不齐全，会出现“木浴”字样。广州现在已是出版重镇，那是解放后的事了。

总之，我小时候在广州读到那么多书，得感谢上海的出版工作者。

我小时候是个旧小说和武侠小说迷。在广州读小学时，每星期六或星期日有半天泡在永汉路（今北京路）双门底那些书店里。这些书店都是上海去开的，如商务、中华、世界、开明、广益、儿童、大众、上海图书杂志公司等，当时广州可以说没有一家出版社。广州书铺卖的广州出版物多是唱本之类，大都是石印的，也不开设在这个书店集中的地方。这时所有书店我都进去看书买书，但去的最多的是广益书局和世界书局。为什么，因为它们旧小说出版得多。

先说广益书局，它有个副牌叫大达图书供应社，大达的书全部一折八扣，非常便宜。装帧极其简单，一张牛皮纸做封面，印上书名和一幅插图。大达出版大量旧小说，大都是别的书店没有的。实在太多了，我已经记不起书名，记得有《红楼梦》《金台平阳传》《粉妆楼》《万花楼》《西游记》等等，这些书我后来再没见过。日后我在上海听书业朋友说，广益书局在全国各地收购旧小说写本抄本，包括说书本子之类，收到以后就用大达图书供应社名义印出来，如果读者多，或有好口碑，便作为广益书局的书重新出版。不管怎么说，我以为这些书都是珍贵出版物，不知现在辞书出版社内的原中华书局图书馆藏书中有否收藏，如没有，那就太可惜了。

▲大达图书供应社版《红楼梦》（上海辞书出版社图书馆供图）

▲大达图书供应社版《西游记》（上海辞书出版社图书馆供图）

再说世界书局。世界书局出版的旧小说都是大家知道的，包括《三国志》《水浒传》以及《三侠五义》《小五义》《续小五义》《荡寇志》《济公传》等等。但它出这些书有一个优点，就是经过认真编辑，每本后面附有人物索引。我小时候就爱翻这些人物索引，比方《水浒传》的一百零八将，他们的生平一查即得，十分方便。因此，世界书局的这套书我全买了。我记得世界书局还出版了几部旧小说名著改编的连环画，比坊间的连环画要认真严谨得多。我怀念童年，总觉得世界书局出版这些书功不可没，也希望中华书局旧藏书中有这些书。

▲世界书局版《水浒传》

▲世界书局版《荡寇志》版权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