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页 研究 史话阅览 详细信息
建党98周年 | 《小说》月刊的香港岁月 2024-01-10

微信公众号2019年07月01日发布

七 一 建 党 节

1921-2019

热烈庆祝

中国共产党成立98周年

1921年7月1日,中国共产党成立;1948年7月1日,《小说》月刊创刊。

 

杂志发起人及主要编委周而复,在评价处在历史转折时期的《小说》月刊时曾表示:“我们都是深信文艺应当为人民服务,而中国人民今天正在创造自己的历史,我们不敢妄自菲薄,决心在这伟大的战斗中尽我们应尽的力量。我们相信这是我们的本份,也是我们的工作,同时又是我们的学习。这,既然是我们的志愿,当然也就是本刊的态度和立场。”

 

“文艺应当为人民服务”的态度和立场,折射出毛泽东1942年《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》精神。这些正是中共香港文委及其领导下的《小说》月刊所肩负的任务:宣传中共的方针政策;团结一切可能团结的人士,争取早日实现宏伟的解放目标;宣传并在可能范围内实践毛泽东《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》精神,开展文艺界的统战工作。

 

在今天这样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纪念日里,我们借由新疆师范大学文学院讲师于强老师为我馆馆刊《新闻出版博物馆》撰写的《〈小说〉月刊的香港岁月》一文,与读者一同回顾,中共香港文委领导下的《小说》月刊,在港一年间如何以文学的形式宣传解放区的成就,在文艺阵地上有力支援人民解放战争,参与共和国文学的建构过程。

1

关于《小说》月刊的创办,刊物的发起人、主要编委周而复在《〈往事回首录〉之一:空余旧迹郁苍苍》中提供了许多细节。周而复20世纪30年代初进入光华大学英国文学系学习,参与创办《文学丛报》,担任“左联”小说委员会出版的《小说家》编委。大学毕业后到延安,在陕甘宁边区文化协会担任文学顾问委员会主任委员。1939年2月加入中国共产党。同年秋,作为边区文协与八路军总政治部派遣前方文艺小组第五组组长,赴晋察冀民主抗日根据地参加百团大战,并进行文艺创作。1943年,在延安参加整风学习,创作多篇作品。1944年冬,到重庆新华日报社工作,编辑党的机关刊物《群众》周刊。抗日战争胜利后,以新华社、《新华日报》特派员身份,随军调处赴各地采访,写了多篇报告文学。1946年末,国统区形势恶化,周而复受周恩来指派离开上海来到香港,参加中共香港文委,先后担任委员和副书记,做文化界人士的统战工作。在香港,周而复重操编辑旧业,主编以刊载解放区作品为主的文学丛刊《北方文丛》,并同冯乃超、邵荃麟等筹办中共文艺理论刊物《大众文艺丛刊》。

 

当时香港还有司马文森主编的《文艺生活》月刊、秦似编辑的《野草》,以及中间和进步报纸的文艺副刊,但容量有限,中长篇小说难以发表。周而复想办一种大容量的文学刊物。他首先找到了住在九龙的叶以群与楼适夷。叶以群当时主管“文艺通讯社”,负责把解放区、国统区的优秀文艺作品寄往南洋发表。有了叶以群的文艺通讯社,解决了稿源问题。叶以群任左联组织部部长时,是《北斗》和《青年文艺》的主编,后来还负责编辑过《抗战文艺》、重庆《文哨》杂志、上海《文联》月刊等,有着丰富的办刊经验。叶以群很赞成周而复的建议。与叶以群同住的楼适夷更是积极。他能写会译,在参加“左联”“文总”党团工作时编辑过左联机关刊物《前哨》和《文学导报》,抗战时曾协助茅盾编辑《文艺阵地》月刊。就这样,周而复、叶以群、楼适夷,构成了编辑队伍的雏形。

 

刊物要打开市场,赢得读者,最快捷的办法就是邀请名家进入编辑和写作队伍。周而复、楼适夷、叶以群对香港、东南亚包括国统区的广大读者而言,还是略嫌陌生。他们想到了同在香港的茅盾。茅盾不仅长于创作,也擅办杂志,他创造了《小说月报》的辉煌时代。周而复和叶以群拜访了茅盾,力邀其主编《小说》月刊。茅盾对办杂志之难深有体会,说:“先是人办杂志,后来就变成了杂志办人。”出于对小说期刊的钟爱,茅盾认为在香港办一个文学月刊非常有必要,但他只想写些文章,没有时间主编。周而复建议茅盾“任主编,适夷任副主编,具体编务由适夷负责。茅盾不赞成挂空名,再三谦辞,推举适夷主编。适夷谦辞再三,希望茅公挂主编名义,他实际负责协助。茅公要适夷直接出面主编,他可以参加编委。适夷感到有茅盾参加的编委,由他出面主编,不妥”。

 

作为折中,周而复建议不设主编,由楼适夷负责实际编辑工作。因为他在文艺界熟人多,《小说》月刊从筹备到约稿几乎都是楼适夷奔走。于是,楼适夷成了不是主编的主编。历时半年,1948年7月1日,《小说》月刊在香港创刊。郭沫若专门为《小说》月刊写了长篇回忆录,第一期刊载的是《涂家埠》,以后陆续发表了《流沙》和《神泉》等。创刊号发表了7篇短篇小说,其中有茅盾的《惊蛰》、沙汀的《选灾》、巴人的《一个头家》、蒋牧良的《老秀才》、西戎的《喜事》等,还有周而复的长篇小说连载《白求恩大夫》。《小说》月刊出版以后,受到港澳和南洋一带读者的热烈欢迎,同时也在上海等地发行。

▲《小说》月刊创刊号封面

▲《小说》月刊创刊号版权页

2

茅盾在《发刊词》中说,“这一小小的刊物可以说完全是几位兴趣相同的朋友惨淡经营的结果。”要想了解《小说》月刊的性质,先要对“几位兴趣相同的朋友”,即《小说》月刊前后10位编委略作考察。

 

茅盾(1896—1981),时为文协香港分会常务理事。1949年后任文化部部长、中国作家协会主席等职。

周而复(1914—2004),1939年加入中国共产党,时为中共南方局文化工委委员,副书记。1949年后任中共中央华东局统战部秘书长、上海市委宣传部副部长等职。

楼适夷(1905—2001),192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。1949年后任作协理事、东北军区后勤政治部宣传部长、人民文学出版社副社长兼副总编等职。

叶以群(1911—1966),193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。时为香港文化通讯社负责人。1949年后任文化部对外文化联络局副局长。

巴人(王任叔)(1901—1972),192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。1949年后任驻印度尼西亚大使、人民文学出版社社长兼总编辑等职。

葛琴(1907—1995),192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。1947年同丈夫邵荃麟到达香港,时为南方局文委委员。1949年后任中央电影局编剧、北京电影制片厂副厂长等职。

孟超(1902—1976),1927年组织“太阳社”时已是中共党员。1947年赴香港,任《大公报》《新民报》文艺副刊编辑。1949年后任出版总署图书馆副馆长、人民文学出版社副总编辑兼戏剧编辑室主任等职。

蒋牧良(1901—1973),193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。1949年后任总政文化部创作员、《解放军文艺丛书》编辑部主任等职。

聂绀弩(1903—1986),1934年加入中国共产党。1948年5月到香港,为《文汇报》《大公报》写社论或短文。1949年后任中国作家协会理事、香港《文汇报》总主笔、人民文学出版社副总编辑等职。

张天翼(1906—1985),192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。1948年赴香港疗养。1949年后任中央文学研究所副主任,《人民文学》主编,中国作家协会党组成员、书记处书记等职。

 

除了茅盾,其余9位编委都是中共党员,茅盾也是长期从事左翼文化斗争的民主人士。他们大多是中共文艺工作的领导人,有的还是文坛领袖。《小说》月刊的编委和众多1948年前后来到香港的内地文化界人士一样,他们有的是中共党员,有的对中共抱有希望。他们在香港等待这场胜负已分的战争最终结束,再奔赴新中国。香港虽然是过渡地区,但聚集于此的左翼力量充分利用便利的言论空间,大办报刊,报道战争进程,传播左翼思想。

 

所以《小说》月刊的创办不仅如茅盾、周而复所说,“一来是看到纯文艺的刊物实在寥寥,二来是我们以写作为职业的人总希望作品有个地方发表,而且希望这一块园地相当整齐,不至于太叫读者失望。”更是因为在历史的转折点,《小说》月刊也要投入到革命的洪流中:“我们都是深信文艺应当为人民服务,而中国人民今天正在创造自己的历史,我们不敢妄自菲薄,决心在这伟大的战斗中尽我们应尽的力量。我们相信这是我们的本份,也是我们的工作,同时又是我们的学习。这,既然是我们的志愿,当然也就是本刊的态度和立场。”

 

“文艺应当为人民服务”,同中国人民一道“创造自己的历史”,《小说》月刊的态度和立场折射出毛泽东1942年《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》精神。这些正是中共香港文委及其领导下的《小说》月刊所肩负的任务:宣传中共的方针政策;团结一切可能团结的人士,争取早日实现宏伟的解放目标;宣传并在可能范围内实践毛泽东《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》精神,开展文艺界的统战工作。

 

《小说》月刊以相当篇幅刊载了表现新人物、新世界、新风格、新气息的解放区作家作品。比如创刊号上的短篇小说《喜事》,就是解放区青年作家西戎描述一对青年农民摆脱封建包办式婚姻,自由恋爱,新事新办。作品风格明快,生动反映出解放区农村欣欣向荣的景象,“爱情和婚姻”这一传统主题在小说中得到崭新的表现。丁玲的长篇小说《太阳照在桑干河上》节选、周立波的长篇小说《暴风骤雨》节选,都是书写解放区农村正在进行的土地改革,展现农民翻身得解放的情形。土改这一历史大变革,通过艺术形象第一次展现在港澳地区和南洋的读者面前。此外还刊载了周而复的长篇小说《燕宿崖》、李纳的《煤》、刘白羽的《血缘》、美国记者安娜·路易斯·斯特朗的人物特写《农民老李》(夏衍翻译)等来自解放区的作品。

 

《小说》月刊选登的作品虽说不能完全反映解放区的文学成就,但在广大读者面前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新天地,反映了全新的生活,表现的是新的主题和新的人物,格调高昂,色彩明朗。无论是写人写事,都能激发读者积极向上的情感,具有鼓舞人心的力量。这与解放区爽朗明快的文学基调分不开,同时也和作家的思想感情变化有着密切关系。作家遵照毛泽东《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》指示精神,长时间地深入生活,有些作者本身就是革命工作者,他们熟悉要表现的对象,能够从丰富的生活矿藏里提取大量生动的素材。这些作品富有浓重的生活气息,几乎不事雕饰,以它表现生活和人物的真实性打动读者,具有朴素的感染力。如《农民老李》《白求恩大夫》等就是真人真事。作者比较注意群众的欣赏习惯和艺术爱好,学习运用民间喜闻乐见的形式来创作。从这些作品中,解放区外的读者不仅可以了解毛泽东《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》以后的文艺发展所达到的成就,而且可以了解解放区的民主、自由和幸福的新生活。

 

除了刊载解放区小说,《小说》月刊还对国统区文学进行批评,着重选择了钱锺书的《围城》、骆宾基的《北望园的春天》、李广田的《引力》、汪曾祺的《鸡鸭名家》、废名的《莫须有先生坐飞机以后》,以及徐訏和无名氏等20世纪40年代国统区最有影响的作家作品作为批评对象。这些批评文章有别于《大众文艺丛刊》声势凌厉、“一棍子打死”的大批判腔调,多采用循循善诱、“帮”和“拉”的引导口吻,但在内容上很少论及作家作品在艺术上的得失,而是偏向于作家的创作倾向,特别是思想政治倾向。这些评论文章大多批评知识分子的“劣根性”,强调“知识分子的思想改造”,要求“文艺工作者从思想感情上和工农兵的思想感情打成一片”,阐明文艺与政治的关系,指出“文艺是从属于政治的”,明确文艺批评要将“政治标准放在第一位”“艺术标准放在第二位”。这些话语无疑都是来源于毛泽东文艺思想。而对朱光潜、沈从文、萧乾等人的严厉批判,对钱锺书、骆宾基、李广田等作家的善意“导引”,也是以毛泽东文艺思想作为理论依据,根据这些作家的文艺思想、倾向和作品的“等级”, 进行“类型”划分,来确定团结、争取、打击的对象,进而为建立文学新秩序扫清障碍。无论是“批判”还是“导引”,都凸显了左翼文学界确立毛泽东文艺思想的主导地位、实现文学形态“一体化”的强烈意愿。

▲周而复(摄于1934年)

3

1949年6月1日,《小说》月刊出版至第2卷第6期,随后就在香港悄无声息地消失了。《小说》月刊为何悄然离去?这个问题总会萦绕在那些曾经订阅但又无缘再睹的读者心头。

 

翻阅《小说》月刊第2卷第6期《编后记》,不仅看不出任何停刊的征兆,还能感受到编辑们踌躇满志:“冒一切最艰苦的条件”“克服无数的困难”,经过一年的努力,“本身基础”“渐趋稳固”。受解放战争胜利在望的激励和鼓舞,编委们在《小说》月刊第2卷第6期,设想着如何在新一卷上作篇幅的扩大,内容和栏目的调整增加,全然一幅大干快上、欣欣向荣的景象。然而就在准备大展身手之时,《小说》月刊突然没了声响。

 

1949年春天前后,“聚集在香港的作家像是南来的燕子,春暖花开时节,纷纷飞回北方去了——到解放区去了” ,或出席1949年7月召开的第一次文代会,或参加1949年9月召开的第一届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,进而投身到新中国建设中,编委会成员及其撰稿人先后离开香港,尤其是旗帜性人物茅盾与周而复、楼适夷这两位执行主编的离去,使得《小说》月刊无法继续运转。即便对刊物有再多的美好设想,因时局而生的《小说》月刊也只能伴随时代的旋律而中止。但这并不是《小说》月刊的尾声。

 

周而复1949年5月离开香港,经天津港上岸,在北平作短暂停留,被组织委派到上海担任中共中央华东局统战部秘书长。虽然此时“编委分散在几个地方,而且都忙于各人的工作”,“茅公和适夷他们在北平,在上海只有我和以群”,但几经努力,1949年10月1日,《小说》月刊第3卷第1期在上海出版了。而且,在靳以的主持下不断发展壮大,一度成为上海文协的机关刊物。复刊以后的《小说》月刊内容增加,篇幅扩大,每期120页左右,1950年10月成为上海文协的会刊。一直延续至1952年1月,在内地又发行了4卷共24期。并不是所有刊物都像《小说》月刊如此“幸运”。国统区相当数量的文艺刊物,包括原先的左翼文艺刊物多在1949年前后终刊。《小说》月刊漂洋过海重获新生,除了周而复、楼适夷等编委的中共党员身份赋予其复刊的合法性,还因为《小说》月刊在港1年,以文学的形式宣传解放区的成就,在文艺阵地上有力支援了人民解放战争。

 

然而,《小说》月刊的复刊更有着令人惊奇的一面:在编委未有大变动,栏目设置、刊物风格未作大调整的情况下,《小说》月刊就在中华人民共和国“新”的文学制度、“新”的文学环境中迅速复刊了。也就是说,《小说》月刊没有任何过渡就顺利融入新的文学时代。这也意味着《小说》月刊本身就参与了共和国文学的建构过程。

 

回顾《小说》月刊在港1年的历程,亦能印证这些推测。《小说》月刊受中共香港文委的领导,对朱光潜、沈从文、钱锺书等自由主义作家进行批判或“导引”,对左翼阵营内部胡风等人的文艺思想也“正面展开讨论”;同时大力刊载解放区文艺作品,并对这些反映新人新貌的作品予以高度评价。这一“破”一“立”完全围绕毛泽东《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》的核心:文学为政治服务,为工农兵大众服务;知识分子改造世界观;文学以歌颂为主,以思想政治为标准,以批评的形式推进文艺发展。而这些都成为1949年后文学的主流模式。

 

《小说》月刊的诸种行为,无论方式还是内涵,都可谓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学在香港的预演。《小说》月刊通过学习、宣传、实践毛泽东文艺思想,积极参与到共和国文学的建构中来,在建设共和国文学形态的过程中也完成了对其自身的改造。所以中华人民共和国甫一成立,它就能在所谓“新”但丝毫不陌生的体制中续写新篇章,发展壮大。可以说,《小说》月刊在上海的复刊为它的香港岁月做了最精彩的注释。

▲《小说》月刊第3卷第1期封面(1949年10月1日)

▲《小说》月刊第3卷第1期目录(1949年10月1日)

内容来源:《新闻出版博物馆》2017年第一期